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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昕:为信仰前行——纪念萨米尔·阿明

“从1948年起,我就是一名共产主义者,我认为我不会改变。我不是学院派的马克思主义者,我是一名革命的共产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我将马克思主义视为斗争的武器,而不只是一种理论。用马克思那句着名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不仅要认识世界,更要改造世界。”

多年以后,当萨米尔·阿明回顾自己的过往岁月,共产主义成了人生的关键词。斗争的哲学和革命的实践熔铸成了他激情燃烧的岁月,开创性的见解和批判性的思维造就了新马克思主义在当代西方的兴起。

1931年,萨米尔·阿明出生在埃及,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法国人。医生家庭出身的阿明在塞得港可谓是殷实而又受人尊敬,阿拉伯语和法语的双语环境又给了阿明解读不同文明的钥匙。

但家庭带给他的深刻影响并不仅限于知识和技能,更是一种来自医者的人性关怀。阿明六岁那年,当他的母亲与他在街上看到一个儿童乞丐,他母亲向他传达了一种对于社会公平的意识。并非出于对儿童乞丐的怜悯,他隐约感觉到那是一种社会不公。

这种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少年阿明的心中渐渐萌发,让他在政治价值的选择中将平等视为自己的不懈追求,渐渐将马克思主义树立为自己终身的信仰。

1947年阿明赴巴黎留学,1952年在巴黎政治学院取得政治学学士学位。1957年,他以论文《欠发达的起源——世界规模的资本主义积累》获巴黎索邦大学经济哲学博士学位,随后,他又在国家数据与经济研究中心取得数学统计学文凭。

学有所成的萨米尔·阿明选择了回国,在开罗的埃及经济管理研究院任职。如果没有意外,若干年后阿明或许会成为一个颇有抱负的官员,一个着作等身的学者,一个用自己的学养和智慧为祖国建设服务的知识分子。

然而,196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断了阿明平静的生活,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纳赛尔政权对共产主义者的迫害中断了他在埃及的工作与生活,在家乡诱人的帮助下,他逃离了埃及,这个生他养他的祖国。

在马里政府担任了几年顾问以后,阿明来到巴黎任教,在普瓦捷大学和巴黎大学都留下了他的身影。1966年,已经在法国获得了终身教职的阿明选择到塞内加尔的巴黎-文森斯和达喀尔大学教书,并在那待了四十多年。

巴黎与与非洲的强烈对比深深地触发了阿明心中本就对公平正义的强烈渴望,漂泊动荡的经历又给了他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深邃的眼光,他不仅开始思考社会不公,甚至将这种不公平深入到国际政治领域。

在当时,世界体系的研究已经被限定在沃勒斯坦的范式之下,第叁世界学者关注的依附论也已经成为研究国际秩序的重要学说。学术界已经习惯于用“中心”和“外围”来审视不同国家的国际地位。

但阿明并不满足学者们从政治和经济的角度解读世界秩序的演变,他希望从更深刻的学理层面研究国际政治不平等的根源。

随着《世界规模的积累》(1970年)、《不平等的发展》(1973年)、《帝国主义的危机》(1975年)、《帝国主义和不平等的发展》(1976年)、《价值规律和历史唯物主义》(1977年)等一系列着作的问世,阿明将马克思主义对于社会的分析方法引入到了国际政治领域,深刻揭示和批判了帝国主义国家基于既有优势对落后国家的剥削和不同形式的掠夺。

1988年出版的《欧洲中心主义》是阿明一部开创性的着作,也在全球思想界产生了振聋发聩的效果。他让我们深切地认识到,欧洲中心主义绝不是天生存在的,恰恰是不公平国际规则和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加剧了原初由发展本身带来的差距。

数百年来,整个西方社会都先入为主接受了欧洲中心主义的世界史观,这种史观狭隘而错误地假定了一种从希腊和罗马的古典世界,到基督教的封建主义和欧洲资本主义系统的进步。阿明从根本上颠覆了这种对世界史的诠释,他的再诠释强调了阿拉伯伊斯兰世界起到的至关重要的历史作用,也为第叁世界的崛起提供了崭新的思路。

这些成就已经足以奠定阿明在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但这绝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全部。正如他自己并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学院派的知识分子,革命与斗争的精神始终在他的血液中流淌。

他曾经参加过法国共产党、埃及共产党、埃及社会主义党,他曾被中国的革命力量所震撼,也被越南反抗美国与法国而进行斗争所鼓舞,共产主义者的使命从来不是坐在书斋里解释世界,而是用行动去改变这个世界。

1970年起,阿明出任联合国非洲经济发展与计划研究所所长。自1980年起,阿明一直担任第叁世界论坛理事长,1997年起又任世界另立实践论坛主席。数十年来,他与许多学者和革命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直到晚年,他还笔耕不辍地为第叁世界的革命事业论证和呐喊。

2000年之后,阿明又连续出版《自由主义病毒》,《当代资本主义的内爆》,《世界范围的价值规律》和《终结资本主义的危机还是终结资本主义》等着作。面对近年来风起云涌的北非革命风潮,年逾八旬的阿明怀着马克思主义者的热忱批判了帝国主义在当今世界的种种行径。

今年五月,为纪念马克思诞辰二百周年,86岁的萨米尔·阿明出席第二届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会上他对坐在身边的林毅夫说:“我很热爱中国。中国朋友们,不要幼稚,就算变成资本主义国家,西方也不会放过中国的!”

就是这样一个满怀斗争精神的新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一个充满激情、信仰坚定的知识分子,昨天停止了思考。从此,巴黎街头少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全世界马克思主义者心中又树立起了一座高大的丰碑。

一百多年来,不管世界怎样发展,追求真理的斗士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向往美好世界的革命者也从来没有丧失信仰。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度,有着不同的出身和经历,甚至生活在差异巨大的文化环境之中,但每当《国际歌》的旋律响起,信仰的力量就会贯穿在每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血液之中,鼓舞我们思考和战斗。

萨米尔·阿明去世了,还会有无数马克思主义者将会扛起这面不朽的大旗砥砺前行!人世代谢,信仰永存!

91短视频APP硕士研究生  冯德昕